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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走了十年,仍然沒有走遠(yuǎn)

  文:冰凌

  今天,2024年4月24日,母親走了整整十年。

  我坐在桌前看湖,看到一只天鵝,靜靜的停在湖中。我有些疑惑。

  不知道為什么,我突然想做一道菜,學(xué)母親做油炸黃魚塊。便起身進(jìn)了廚房。

  母親做的一手好菜,主要是紅燒系列的上海菜,其中有兩道菜我特別喜歡,可以說到了百吃不厭的地步。

擅長廚藝的母親
擅長廚藝的母親

  一道是紅燒肉,母親總會買個兩三斤五花肉,洗干凈,切成厚片,又買了一斤油豆腐,切成三角形,然后啟鍋,先放入五花肉,逼出一些油來,然后擱進(jìn)蔥姜,瀝上料酒,等五花肉變色,撒上些白糖,倒上醬油,然后翻炒,等肉到了半熟,再倒進(jìn)油豆腐,開始加水。因?yàn)槲覀兌枷矚g用肉汁澆飯,母親總要設(shè)法多熬點(diǎn)肉汁。最后燒出一大碗誘人的紅燒肉。我不吃肥肉,所以專夾下面的瘦肉吃,更喜歡舀上醬色肉汁,澆在白米飯里,拌勻了,然后大口吃飯,那真是天下美食。以至到今天,只要看到飯桌上有紅燒肉,毅然不顧高糖威脅,來上一小碗米飯,澆上醬色肉汁,然后大口咀嚼,品味享受。

  另一道是紅燒大黃魚,那時候,大黃魚好像成災(zāi),上海新村第二排對面的小魚店里,新鮮大黃魚一斤只要一毛二,我們是一籮筐一籮筐往家搬,每次母親總要紅燒兩三條大黃魚,盛上兩大碗,魚肉片片微裂,極其誘人,用筷子夾起魚片,送進(jìn)嘴里,那種肉質(zhì)感和魚香味,讓人一輩子都忘不了。隨著時間推移,新鮮大黃魚已經(jīng)買不到了,魚攤上賣的小黃魚,都是偽黃魚,偶有野生黃魚,也都沒了當(dāng)年大黃魚的口感。

  母親知道我喜歡吃黃魚,每次我回福州,母親總要買黃魚,買不到大黃魚,只好買小黃魚,母親把魚洗干凈,切成塊狀,抹上細(xì)鹽,腌上一陣,用紗布擦干魚塊,然后小火溫油,油里扔些姜片,放入魚塊,慢慢炸一下,又來回煎一陣,然后推到鍋邊涼著。

  母親炸的黃魚塊,外脆里嫩,沾點(diǎn)香醋,咬著脆香,又入口即化,我是非常喜歡吃。母親看我喜歡吃,總會多做這道菜。

  每次從杭州回福州,中午或者下午到家,飯桌總會擺著一盤油炸黃魚塊,旁邊放著一碟鎮(zhèn)江香醋,擺著碗筷湯勺,電飯煲里溫著白米飯,高壓鍋里悶著排骨湯,瓷杯里泡著小半杯茉莉花茶。我開門進(jìn)屋,母親總會迎著我,拖過箱子,叫我先洗洗,我洗好弄好,坐到桌前,母親給半杯茶加滿熱開水,讓我先吃茶,然后進(jìn)廚房盛飯盛湯,叫我吃飯。母親坐在我身旁,看著我吃,和我說著話。這真是人世間最幸福的時光。

  每次回福州,我都住在家里陪母親,有時候開會,都有安排賓館住宿,再好的賓館,我最多中午休息一下,一到晚上,我就叫個車,回家陪母親。

  在福州時,只要平時沒事,我就和母親在客廳里,靠在沙發(fā)上,邊看電視邊聊天。有一次,我對母親說,我去買個大彩電,裝在臥室里,這樣你在客廳和臥室,都可以看電視。母親說好的。話說過后第二天,我就收到《福州晚報》的通知,說我獲得“我與《福州晚報》征文”一等獎,請我去領(lǐng)取一等獎的獎品,一臺大彩電。我和母親笑了半天。冥冥中是上天獎賞了我的孝心。

年輕時的母親
年輕時的母親

  我一直想給母親留下一些影像資料,那年夏天,我?guī)е鴶z像機(jī)三角架回福州,給母親拍電視記錄片。那天,我在客廳架好攝像機(jī),母親坐在藤椅上,樂呵呵地接受我的“焦點(diǎn)訪談”。母親很健談,談南通老家的親人,談到上海益民食品一廠工作的情況,談到福州工作和生活的情況,并回答我提出的各種問題。這次電視訪談錄了一個半小時。錄完后,我取出小磁卡,裝在盒子里,特別記上標(biāo)題,還特別放在一個保險的地方,想過后制作光盤,后來卻怎么找都找不到了。生活里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這樣一種怪圈,你越重視的東西,卻越容易丟失。我期待哪一天會重新找到這個小磁卡。

  2009年,母親74歲生日那天,我寫了一篇散文《永遠(yuǎn)快樂的母親》,中新社、人民網(wǎng)、新華網(wǎng)、央廣網(wǎng)、新民網(wǎng)等都發(fā)表了,我打印出來,交給母親。母親戴上老花鏡,反復(fù)看了幾遍,心里是很高興的。我想生前讓父母看到兒女們對他們的贊美,應(yīng)該是一種幸福。我又請朋友找了專業(yè)人士錄成配樂散文,并請母親找三百張她和親人的照片,母親精心挑選了兩個多月,挑選了三百多張照片給我。然后我找了一家制作公司,訂制了一張?zhí)厥獾墓獗P,先是播放我的配樂散文,隨后電子相冊翻著母親和親人的照片,背景滾動播放著十幾首歌頌?zāi)赣H的歌曲。我訂制了幾十套光盤,分別寄給親人們。為了讓母親方便聽看,我給母親買了一個小電腦,專門播放光盤。母親沒事時,就打開電腦,聽著配樂散文,然后看著照片,聽著頌歌,是絕好休息和享受。一直到母親臨終前住院,小電腦都放在床頭柜上,可以隨時打開,收聽收看。

  2014年4月24日,母親走的那一天,我們兄妹和孫輩都在病床前,我雙手握著母親的手,貼著母親的耳邊連聲說:媽媽,我們都和你在一起。

  母親走了十年,仍然沒有走遠(yuǎn)。一直到現(xiàn)在,我經(jīng)常會想,給母親打一個電話,猛然想起母親已經(jīng)走了,心里便是悵然。

  我進(jìn)廚房,從冰箱取出一包冰凍小黃魚,按照母親所教,做了一盤油炸黃魚塊,端到桌上,然后夾起魚塊,沾著香醋,吃了起來,吃了幾塊,沒有食欲了,便放下筷子……再也吃不到母親做的油炸黃魚塊了。

  我扭頭看湖,看著漸漸遠(yuǎn)游的天鵝——

  天鵝,你是母親派來的使者?

  天鵝,你是母親派來的使者。

(2024年4月24日作于希思湖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