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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建光:朱子與茶

  中新網(wǎng)福建新聞1月9日電 (張建光)朱子的“武夷精舍”很快要建成了,就差一處飲茶的場所,他把目光投向了溪流中的那塊巨石。

  “武夷精舍”其實不精。按朱子的說法“視縛房三間,制度殊草草”。如果要說“精”的話,那就是朱子親自謀劃,匠心獨用。詩人韓元吉這樣介紹:“元晦躬畫其中,中以為堂,旁以為齋,高以為亭,密以為室……”最為人們稱道是飲茶之處。

  五曲隱屏峰西,溪之中流,巨石屹立。其上可環(huán)坐八九人,石中有凹坑,自然為灶,可以煎茶品茗,儼然是天然茶室,既不費一石一木,又盡享溪山之勝。

  朱子喜不勝收吟道:

  仙翁遺石灶,宛在水中央。

  飲罷方舟去,茶煙裊細(xì)香。

  神仙曾在此煮茶,留下的石灶在水的中央,飲罷香茗登上雙舟相并的方舟去了,而茶香卻細(xì)細(xì)裊裊,從古到今。《茶灶》引得眾人詩興大發(fā)。楊萬里、袁樞、董天工等欣然唱和。宋詩人陳夢庚說:“此水此茶頌此灶!比欢z憾的是,就像朱子新題寫“茶竈”被人誤讀那樣,他與茶的淵源鮮為人知。

  朱子詩文中寫茶的委實不多。不少人認(rèn)為《春谷》——《次秀野劉丈閑居十五詠》中的第六首是茶詩。詩曰:

  武夷高處是蓬萊,采得靈根手自栽。

  地僻芳菲鎮(zhèn)長在,谷寒蜂蝶未全來。

  紅裳似歌留人醉,錦障何妨為客開。

  飲罷醒心何處聽,遠(yuǎn)山重疊翠成堆。

  此詩作為茶詩讀起來頗為可疑,問題出在第二句的最后一字,大部分文本均為“裁”字!霸浴迸c“裁”讓全詩意義完全不同。若為“裁”字就與茶無關(guān)。句中“靈根”是對植物根苗的美稱,意為長生之身!独献•黃庭經(jīng)》曰:“玉池清水灌靈根,靈根堅固老不衰!碧瞥瘏窝訚(jì)注“靈根謂身也”。而“裁”為“節(jié)制、調(diào)養(yǎng)”。專家們認(rèn)為,此詩表達(dá)主人在有如蓬萊仙境的武夷山修身養(yǎng)性。此地雖然偏僻但芳香長駐不敗,山谷寒冷,蜂蝶還未全部飛來,曬布巖像織女織就展開的紅裳,讓流連忘返的客人醉在其中,錦屏般的隱屏正為客人緩緩打開。飲罷何處醒心,但見遠(yuǎn)山疊嶂,翠綠無邊。秀野劉丈是武夷山人,官至朝散大夫,退休筑室武夷山城南。朱子與其唱酬多達(dá)九十余首,吟遍劉氏園臺榭花木,包括瓜果蔬菜,諸如木耳、芋魁、蔊菜等,但無一首茶詩,除這首疑似以外。

  然而朱子與茶特別是武夷茶息息相關(guān),可以說武夷茶的種植至品飲全過程全部參與。朱子知漳州時,在州府百草亭園圃種植武夷茶,而且在當(dāng)?shù)卮罅ν茝V。他采茶、飲茶,《茶坂》一詩寫道:

  攜籝北嶺西,采擷供茗飲。

  一啜夜窗寒,跏趺謝衾枕。

  攜筐采茶北嶺西,采制清茶供品飲,一喝頓覺精神好,寒窗打坐不覺困,謝絕被枕不用眠。朱子還詠過“茗飲瀹甘寒,抖擻神氣增。頓覺塵慮空,豁然悅心目!眱墒自娪挟惽ぶ。朱子把茶的地位看得很高。方外道友圓悟禪師逝去,他以茶相奠:“香茶供養(yǎng)黃檗長老悟公故人之塔并以小詩見意二首”。其中一首這樣寫道:“擺手臨行一寄聲,故應(yīng)離合未忘情。炷香瀹茗知何處,十二峰前海月明!

  朱子以道為命。他的學(xué)說本身與天地萬物貫通,茶更不例外。他經(jīng)常以茶釋理。學(xué)生林夔孫請教《大學(xué)》“誠意”概念,這是儒家“八條目”中重要一條?鬃釉f:“所謂誠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惡惡臭,如好好色,此之謂自謙。故君子必慎其獨也!”大意為:誠意就是不要自己欺騙自己,對于壞的,要像厭惡難聞的氣味一樣;對于好的,就要像見美色一般。只有這樣,才能讓自己心意誠實,心安理得,所以君子務(wù)必謹(jǐn)慎地對待自己獨處的時候。此中道理,朱子以茶釋之:“如這一盞茶,一味是茶,便是真。才有些別底滋味,便是有物夾雜了,便是二!卑粗熳又v解,一致為善去惡,有如茶的純粹,那就是“一”,也就是“誠意”;如果茶摻了雜,那就是“二”,也就不是“誠意”了。直觀達(dá)意、大道似簡。

  很多人認(rèn)為朱子的祖先擔(dān)任管理茶葉、征收稅賦“茶院”職務(wù),因而與茶有歷史淵源。按照束景南先生的考證,朱子的“先代世系,目前真正可信的可以上溯到茶院公朱環(huán)”,而朱子是其九世孫。但“茶院”并不是官職,按“唐五代并無‘制置茶院’的官。朱環(huán)只擔(dān)任過衙前指揮和婺源縣制置的官,也沒任過制置茶院的官!敝焓献谧V、族譜都是用地名來指稱某某府君的,絕無用官名指稱。所謂“茶院府君”應(yīng)是指居住地,一個古城與“茶院”同音的婺源萬安鄉(xiāng)松巖里的叫“茶源”的地方。這個美麗的“附會”引出了朱子與茶的天生緣分。朱子出生之日,舉行洗兒之禮,父親朱松以《洗兒二首》記之。有人說“洗三朝”所用的湯水就是“月團(tuán)”餅茶所泡。朱子去世前三年,身陷“慶元黨禁”冤案,避難閩東,又一次來到古田“藍(lán)田書院”,人們請他題寫“引月”,落款時不好落自己的姓名與字號,隨手一筆“茶仙”,不經(jīng)意間將他與茶的關(guān)系定格。

  朱子曾說武夷茶“建茶如中庸之為德,江茶如伯夷叔齊!边@是對武夷茶至高無上的評價。學(xué)生曾以“茶本苦物,吃過卻甘”請教,“問‘此理如何?’曰‘也是一個道理。如始于憂勤,終于逸樂,理而后和。蓋禮本天下之至嚴(yán),行之各得其分,則至和!敝熳痈嬲]人們循理守理,是嚴(yán)肅刻苦的,但你做到了,則能和順快樂,有如飲茶一樣苦盡甘來。朱子賦道于茶,而茶也燭照了朱子。朱子聞道、釋道、創(chuàng)建大道,克己復(fù)禮,受盡磨難:少年喪父、中年喪妻、老年喪子、晚年蒙冤,但終不改中興儒學(xué)的初衷,最后集理學(xué)之大成,實現(xiàn)人生最大價值,贏來身后無限哀榮。細(xì)細(xì)品味朱子人生,總覺得他一生如茶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