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座僑厝，一個故事。
泉州是“海上絲綢之路”的起點，從明末開始許多泉州人“下南洋”謀生，從而造就了其“十戶人家九戶僑”的特色僑文化。漫步世遺之城泉州，歷史的滄桑留在了一棟棟古厝洋樓里，它們盛滿了華僑的鄉(xiāng)愁，訴說著深沉的家國情懷，猶如散落的明珠分散在泉州各地。
時光荏苒，曾經(jīng)的僑厝如今都是什么樣貌？冬日暖陽，記者探訪泉州僑村，聆聽其中的家國故事，感受僑村日新月異的變化。
行走在藝術的殿堂
人們對城市里的博物館早已司空見慣。然而，一個村莊同時擁有五六座博物館、文化館、歷史陳列館是一種什么體驗？泉州僑鄉(xiāng)文化名村泉州鯉城區(qū)王宮社區(qū)，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存在。
走進王宮社區(qū)，0.7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，鱗次櫛比的民居中，有雕刻精美的紅磚古厝，有豪華氣派的西洋建筑，還有中西合璧的番客樓，漫步于此猶如行走在藝術的殿堂。
王宮社區(qū)的常住居民有1000多人。在這里，家家戶戶都與海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。他們的先輩在明末清初時便陸續(xù)赴菲律賓、印度尼西亞、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地區(qū)，乃至歐美等國謀生，因此這里的僑厝具有萬國建筑的特色。
作為當?shù)氐拇笮�，王宮社區(qū)的林氏大多分布于印度尼西亞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等東南亞國家。因此，始建于1935年的林氏古厝兼具閩南傳統(tǒng)院落特色與南洋風格，其建筑集石雕、磚雕、木雕、堆灰、漆藝于一體，工藝精湛、美輪美奐。2019年底，經(jīng)過一番修繕后，林氏古厝已變成了“王宮歷史文化展示館”，免費向公眾開放，成為記錄當?shù)厝肃l(xiāng)愁的紀念館。
“由于林氏后人基本都在海外，為避免祖宅因空置而破敗，林氏后人主動將宅院捐出來，作為王宮僑文化的展館�！惫畔±先岁惾玳耪f。熱愛收集史料和老物件的陳如榕參與了村里每一個展館的興建。
像林氏這樣的古厝，王宮社區(qū)還有許多。例如，在陳氏宗祠里的“王宮陳氏華僑歷史博物館”“一帶一路風情館”，在旅美著名僑領陳守仁舊居的“陳守仁博士陳列館”等，都成為展示王宮社區(qū)僑文化的展館。
對于興建各類博物館、文化館、歷史陳列館，王宮社區(qū)的海外僑胞們非常支持，他們不僅出資出屋，還主動尋找、搜集歷史物件、信件等寄回來，不斷豐富展館的內容。
最近，陳如榕又在參與一座新的僑批展示館建設。僑批是海外華僑華人寄給國內親人的錢款與書信的合稱。泉州最早、規(guī)模最大的僑批局，就坐落于王宮社區(qū)一座三層的歐式僑厝奇園里。西洋窗、羅馬柱、拱式門、琉璃瓦……走進奇園，近2000平方米的宅院雖已老舊，但依然能感受到昔日的大氣與風采。“在郵政機構尚未建立或完善的年代，僑批局就成了海外華僑華人情感的寄托。我們計劃將這里改造為‘僑批展示館’，展示珍貴的僑批信件，讓更多人了解祖輩們那段出海打拼、心念故土的歲月�！标惾玳耪f。
據(jù)《泉州市郵電志》記載：“清代光緒二十四年(1898年)，泉州王世碑在家中開設王順興信局�！�1912年，王世碑去世，他的兒子王為奇等人接手信局。1928年，王為奇邀請歐洲設計師來王宮興建奇園，作為信局的主要經(jīng)營場所。時光飛逝，王氏后人大部分已經(jīng)生活在海外，老宅雖還居住著一兩戶人家，但因資金、管理等原因逐漸破舊。
“單靠我們自己的力量，難以修繕、保護好這座老宅。相信有了政府部門的搶救性保護，不僅這座祖宅會煥發(fā)新生，而且許多珍貴的僑批資料也可以得到保護�！蓖鯙槠娴膶O媳婦錢玉妹告訴記者，隨著老一輩人逐漸逝去，海外的年輕一代對自己的祖籍地知之甚少，保護與利用好這座宅院，就可以讓子孫后代找到回家的“路”。
打造番客旅游新名片
“番客樓”，又名“番仔樓”或“南洋樓”，是僑建筑中一種特別的存在。它的特別之處，不僅在于它中西融合的風格，還在于其取材不同、各具特色的多樣性。
不同于傳統(tǒng)紅磚燕脊的番客樓，在泉州臺商投資區(qū)東園鎮(zhèn)龍蒼社區(qū)，沿著村道一路尋去，這里一棟棟番客樓大多以出磚入石的石頭厝為基調，既有白石紅墻、天井回廊，又有廊柱、水泥花磚、花玻璃、騎樓，彰顯出中西合璧的時代特征。
龍蒼社區(qū)是泉州知名的僑村。清末至1949年前后，大批村民為了謀生漂洋過海，他們打拼事業(yè)、積勤積儉，逐漸形成了以菲律賓等東南亞地區(qū)為主的僑胞圈。
“目前，龍蒼社區(qū)有40多棟保存完好、集中成片，卻閑置無人居住的番客樓，在發(fā)展鄉(xiāng)村番客游方面，具有一定的先天優(yōu)勢�！饼埳n社區(qū)駐社區(qū)干部王雯雯告訴記者，這里的番客樓大多建于上世紀三四十年代，比較遲的建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，最老的一幢名為“莊合發(fā)大厝”，建于1911年，已有上百年歷史。
2019年，為盤活番客樓資源，帶動鄉(xiāng)村發(fā)展，龍蒼社區(qū)陸續(xù)投入2000多萬元，對這些番客樓進行修繕、改造提升，并于2022年陸續(xù)引進餐飲、民宿、茶舍、咖啡館等新業(yè)態(tài)，讓番客樓煥發(fā)生機。
三進深、五開間的“紅猴樓”是游覽的第一棟番客樓，它是旅菲僑胞莊紅猴于1935年所建，其特別之處在于石厝外墻設計了“槍眼”，用于防范土匪與倭寇�！褒埳n社區(qū)依海而建，附近就有碼頭，因僑而富庶，也因富庶而有了這么特別的建筑設計�！痹谕貊┛磥恚埳n社區(qū)的番客樓和而不同，依托建筑背后不同的故事，將一棟棟番客樓串聯(lián)起來，形成一條完整的游覽路線，可以成為龍蒼社區(qū)的旅游特色。
沿“紅猴樓”一路而下，靜謐狹長的道路干凈整潔，道路兩側是錯落有致的番客樓，每棟墻上都標注著各自的“名片”，如“阿彌樓”“后街仔舊樓”“細鐵樓”等等。
行走其間，時光仿佛慢了下來，游客既可以欣賞番客樓的建造之美，也可以了解不一樣的番客文化。在“鄉(xiāng)愁記憶館”“僑史館”，游客通過圖片、文字、民俗物件，可以了解龍蒼的前世今生和僑胞的家國故事。在咖啡屋、茶舍，游客可以喝咖啡、品香茗休閑小憩，又或者在由番客樓改造的小公園里打卡拍照……
“現(xiàn)在每年有上萬人次的游客前來參觀體驗番客文化�！蓖貊┍硎荆衲戤�?shù)爻闪⒘寺糜伍_發(fā)公司，下一步將以僑文化為切入點，引進東南亞番客美食、番客市集等業(yè)態(tài)，讓游客可以通過住番客樓、品番客菜、逛番客街、玩番客夜市，體驗番客文化，打造泉州番客旅游新名片。
讓華僑精神代代傳承
荷花池、休閑亭、木棧道、景觀橋、蔬菜地、南洋樓……近日，泉港區(qū)益海實驗小學四年級的學生走進著名僑村東張村，開展研學活動。這里不僅有旖旎的田園風光，讓學生體驗采摘樂趣，更有保存完好的33棟南洋樓，讓他們了解僑胞的奮斗史和愛國情。
東張村戶籍人口有3000多人，其中僑眷占比達七成，大部分僑胞旅居馬來西亞。1949年以來，特別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，僑胞們紛紛在家鄉(xiāng)起厝，一座座僑厝拔地而起，它們既保留了傳統(tǒng)閩南建筑的風格，又吸收了東南亞和西方的建筑特色，而每一棟建筑都飽含著海外僑胞的拳拳赤子之心。
“東昇樓”是東張村第一棟糅合閩南風與南洋風的建筑，由旅馬僑胞陳捷麟1953年返鄉(xiāng)建造，樓房共兩層，二層陽臺大門上雕刻著“1953 東方紅”字樣，頂樓上方插立著一顆金星，象征著海外華僑對祖(籍)國欣欣向榮的美好祝愿。
“永福樓”是旅馬僑胞陳玉榮在1972年出資，讓兒子陳輝金在家鄉(xiāng)建造的木石結構南洋樓，大廳屏風兩側的藏頭聯(lián)：“玉生昆崗開駿業(yè)，榮歸祖國展鴻圖�！奔缺砻髁宋葜鞯纳矸�，又表達了屋主報效祖(籍)國的心愿。
……
“東張村的發(fā)展離不開‘僑力量’。許多僑胞事業(yè)有成后都會幫助家鄉(xiāng)發(fā)展，比如，修路建橋、捐資助學、建設醫(yī)院、資助老人等，這種愛國愛鄉(xiāng)的精神應當一代代傳承下去。”村支書陳志成告訴記者，為避免承載著僑胞記憶的南洋樓空置或荒廢，從2017年開始，東張村確定了“僑文化研學基地”的發(fā)展思路，并陸續(xù)對南洋樓進行修繕，通過研學活動，讓東張村的華僑故事得到更好的傳揚。
目前，東張村已有5棟南洋樓經(jīng)過修繕后投入使用。其中，東昇樓成為“東張村鄉(xiāng)村記憶文化館”，展示東張村海外華僑遷徙繁衍、創(chuàng)業(yè)發(fā)展、情系家園、熱心公益等事跡；而修舊如舊的“永福樓”等，則被規(guī)劃為“研學場地”，讓學生們體驗活字印刷、花藝、油畫及紅團美食制作的樂趣。
“在這里，我們不僅可以通過南洋樓的門楣、楹聯(lián)、老物件，了解東張村的華僑史，還可以探訪海外華僑捐資建造的各類基礎設施，感受東張僑胞的家國情懷�！比蹍^(qū)益海實驗小學的同學們在“研學日志”里這樣寫道。
“年輕一代應當了解祖輩漂洋過海、艱辛打拼的不易，更應當學習他們熱心桑梓、反哺家鄉(xiāng)的精神。”陳志成說，承載著珍貴歷史記憶的南洋樓已成為東張村的一張燙金名片，下一步他們會繼續(xù)修繕其他南洋樓，留住“鄉(xiāng)愁”，將海外僑胞的愛國愛鄉(xiāng)精神傳承下去，說好僑故事，弘揚好僑文化。(記者 王鳳山 吳洪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