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泣如訴的古塤、宛轉(zhuǎn)悠揚的二胡、玉珠走盤的琵琶、蒼涼凄清的洞簫……12月12日晚，以“聆聽經(jīng)典 詩韻國樂”為主題的“國樂大賞之夜”在廈門舉辦。領銜此次詩樂盛會的，正是福建省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性項目古塤代表性傳承人之一的福建省民族管弦樂學會會長、廈門大學音樂系教師趙亮。
一聲塤樂一聲嘆，一曲未罷人斷腸。古塤，是中國最古老的吹奏樂器之一，被譽為“音樂史上最古老的文明”。《樂書》說：“塤之為器，立秋之音也�！眽_的音色古樸、低沉、滄桑、神秘、哀婉，具有其獨特的音樂品質(zhì)。
“聲濁而喧喧在，聲悲而幽幽然”，對于趙亮而言，塤的聲音，從幼時父親捏著的“奇怪物件”中飄然而出，一直伴隨他登上絢麗舞臺，回歸三尺講臺。如今，趙亮帶著父親的囑托，立志通過傳承創(chuàng)新，將塤的聲音傳播得更遠、更廣。
三代努力 絕響終復鳴
“我們家就像一個小型樂器工廠，到處都是他自己動手做的樂器。”提到父親，趙亮臉上流露出一抹自豪，眼底透露出一絲悲傷。1983年，父親趙良山以一曲《哀郢》讓絕響已久的塤重獲新生，被業(yè)內(nèi)外譽為“中國古塤第一人”。
考古發(fā)現(xiàn)，塤至今已有約7000年歷史，相傳起源于一種叫作“石流星”的狩獵工具。氣流穿過石頭空腔所形成的哨音，啟發(fā)了先民制作樂器的靈感。由于古塤哀婉、悲涼的非凡音色，古人賦予了它神圣、典雅、神秘、高貴的精神氣質(zhì)，常被用于祭祀場所。隋唐時期，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下，古塤之音日漸式微，逐漸淡出舞臺。
趙良山師從吹彈大師陳重，并由此接觸到塤這一蕭條許久的古樂器。師徒二人一同復制與再造古塤時，發(fā)現(xiàn)這一樂器文字記載少，存在難復刻、難制作的問題。1963年，從中央音樂學院畢業(yè)后，趙良山回到湖北省歌舞團參加工作，同時也不忘老師“將塤搬回現(xiàn)代舞臺”的囑托。親手制作塤，又在演奏中挖掘不足，再進一步改良，通過不斷的摸索與改造，趙良山終于成功復制出了塤，并鉆研出了一套較為科學的吹奏方法。
然而，古塤的復鳴之路遠比趙良山想象中更加坎坷、曲折。當時，人們對傳統(tǒng)文化的包容性較低，無法意識到塤的價值和意義。為此，趙良山在漫長的等待中尋求突破，一方面不斷研究制塤工藝，調(diào)整演奏指法，盡全力克服塤音域窄和音量小的缺點。另一方面，他在塤曲創(chuàng)作方面也傾注了大量心血與熱情。
直到1978年，湖北隨縣出土了戰(zhàn)國曾侯乙編鐘，一時間，古代樂器受到極大關注。五年后，趙良山把握住湖北省歌舞團古樂隊赴北京表演《編鐘樂舞》的機會，并爭取到了寶貴的一分鐘，用塤演奏《哀郢》。這短暫的一分鐘表演時間，讓絕響已久的塤重獲新生，轟動了中國乃至世界樂壇，也成就了趙良山“中國古塤第一人”的美譽。
此后，電影《良家婦女》和電視劇《大明宮詞》都采用了趙良山、趙亮父子所吹奏的塤樂，“立秋之音”逐漸為世人所熟知。
接續(xù)奮進 鷺島傳佳音
趙良山認為演出、影視作品，媒體宣傳對樂器傳承的助推力是有限的，讓古塤在教育領域獲得一席之地，是最理想的傳承之計。
1986年，趙良山先生作為人才引進到廈門大學音樂系任教，從此，古塤演奏技藝的傳承發(fā)展與教學傳播在閩海之濱扎下了根。在閩南生活了20多年，趙良山教學育人，登臺獻藝，把塤這古老的樂器播揚海內(nèi)外，將塤加入到南音的演奏當中去。2011年，驟然辭世。鑒于趙良山對古塤藝術所作的杰出貢獻，中國民族管弦樂協(xié)會授予他“終身成就獎”，這是中國民族音樂事業(yè)的最高獎。
趙良山的離世，讓趙亮在悲傷之余，意識到古塤傳承的重擔和使命，立志要將塤及其演奏技藝發(fā)揚光大。
和父親一樣，趙亮始終不忘將塤搬回舞臺的任務，牢牢把握住每一次展示塤的機會。2017年，金磚國家領導人廈門會晤期間，趙亮為金磚國家領導人夫人團及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官員介紹了古塤和陶笛，還用迷你陶笛即興吹奏了一曲山東民謠《沂蒙山小調(diào)》。
趙亮自幼便跟著趙良山制塤、吹塤，在父親的嚴格培養(yǎng)下，加上耳濡目染，這一最“土”樂器已然嵌入他的生命里。子承父業(yè)的趙亮2002年畢業(yè)于廈門大學，留校任教的他也常思考如何讓更多的人聽見古塤、認識古塤、愛上古塤。一直以來，父子倆經(jīng)常在廈門開展各類文藝演出、教學、學術講座，積極推動古塤傳播與發(fā)展。2006年，在父子倆的推動下，古塤演奏藝術還被推上了維也納金色大廳這一世界級藝術殿堂，這一來自遙遠東方的奇妙音樂一鳴驚人、大獲好評。
趙氏父子還嘗試將塤與閩南本土藝術相融合�！澳弦舯环Q為‘中國音樂史上的活化石’，這種用閩南語演唱、唱腔略帶悲戚的音樂，與音色幽深哀婉的塤有契合之處。”趙亮說，在南音中加入塤的演奏，展現(xiàn)了塤多種多樣的可能性。
2008年開始，廈大開設陶笛選修課。2016年，廈門大學開設了塤(陶笛)專業(yè)，成為全國最早將塤列入專業(yè)目錄當中的高校，趙亮也成為全國首位高校塤專業(yè)教師。趙亮說，“廈門這座城市為塤的傳承提供了很好的條件。”
在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陳耕的建議下，2009年，古塤申報廈門市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項目并獲得成功，趙氏父子成為該項目代表性傳承人，并成立推廣傳習中心，為民眾提供了解古塤、學習古塤的場所。
在趙亮的推動下，2015年，廈門首屆海峽兩岸陶笛(塤)藝術節(jié)舉辦，匯集了海內(nèi)外眾多陶笛(塤)藝術家、加強海峽兩岸的文化交流。“這是其他城市所替代不了的包容性和地域優(yōu)勢。”經(jīng)過多年的推廣和努力，陶笛這件源自塤的精巧樂器在廈門家喻戶曉。2017年，古塤被成功列入福建省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代表性項目名錄。
融合創(chuàng)新 非遺展活力
陶笛是塤嗎？面對這種質(zhì)疑，趙亮已經(jīng)習以為常。“陶笛是由古塤的發(fā)展和衍變而來的”，趙亮解釋道，“塤和陶笛都屬于閉腔類陶土樂器，最大區(qū)別在于塤是平口，而陶笛是哨口，因此，陶笛也可稱為‘哨塤’。”
陶笛這一名稱由海峽對岸的臺灣傳來。“經(jīng)過不同文化的灌溉，多變風格使陶笛更富有藝術表現(xiàn)力，作品也更加豐富�！壁w亮說，“相較之下，塤難上手、難欣賞，在實際推廣中還是受限重重�！碧盏押啽阋讓W，形態(tài)更加多樣�；诖耍w亮有了古塤傳承的新思路。
以陶笛為先導樂器，開設陶笛公益課程，組織教師下鄉(xiāng)支教，近年來，趙亮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用于陶笛普及�！爸挥袛U大塤這一非遺項目的群眾基礎，才能吸引更多人參與到保護工作中�！壁w亮說。從幼兒園到中小學，從高校到老年大學，趙亮及其團隊根據(jù)受眾不同的年齡、需求、接受方式和文化背景，定制陶笛和塤文化課程，大大提升了傳播力。
2020年年初，武漢因新冠肺炎疫情被迫封城，各地醫(yī)護人員馳援武漢抗擊疫情。自小生長在武漢的趙亮萌發(fā)了用塤致敬“逆行者”的念頭，他自創(chuàng)塤曲《忠魂》以表敬意。他說，這支曲子原是為歌頌為忠捐軀的古代戰(zhàn)士而作，“這些義無反顧趕赴武漢疫情一線的‘戰(zhàn)士們’所展現(xiàn)出來的精神，讓我深受感慨，作為音樂人，我希望能用音樂鼓勵更多的人”。
居家防疫期間，線下課程、活動都被按下了“暫停鍵”，趙亮團隊并沒有停止傳承古塤的多番嘗試�！胺沁z日”當天，趙亮還在廈門思明區(qū)文體局的支持下，開展了陶笛、塤相關的線上培訓公益課程，不少家長和孩子共同開啟居家學習。而這樣的“云音樂會”“云課堂”，也為趙亮線上推廣提供了思路，“近期，我們也嘗試開發(fā)教學APP和相關課件，以更好地延長教學終端，推廣古塤文化�！�
10月，為了更好地推進古塤的傳承與發(fā)展，趙亮團隊推出了古塤非遺傳承人培養(yǎng)計劃。經(jīng)過嚴格篩選，6名來自全國各地的古塤愛好者成為第一批古塤傳承人培養(yǎng)對象。趙亮說，希望能以傳統(tǒng)師承方式，對古塤愛好者進行重點培養(yǎng)，為古塤非遺項目傳承事業(yè)儲備優(yōu)秀人才，更將古塤文化影響力輻射至全國。
趙亮還說，“傳統(tǒng)文化的入口多樣，我們希望能通過塤這個小小樂器，打開人們認識傳統(tǒng)文化的大門，推動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傳承與創(chuàng)新�！�(記者 李霖)
